世上有幾個人愛病的?即使小病也不愛。羸弱體質(zhì)的我,疾病就像一條渾水魚,常常會來攪渾我平靜生活的泉水。每年,疾病不知要使我感受到多少苦痛和損失,我怕它,也詛咒它。不過,在長久不病、極度清閑的生活中,偶爾小病一次,我卻愛。
小病像橄欖,它澀,有一種清香,那種悠然的、像太陽還沒出來時山頂上那樣悠然的氣息,只有在這種小病中,你才能體味到。
人,在動的時候,他所能看見的是這樣,在靜的時候,他所能看到的,又是那樣。人應(yīng)當(dāng)在動的余暇,常常從靜的孔孔中,來觀察觀察這個世界、這個活動的舞臺、這個復(fù)雜的人生。而小病便是這樣一個孔孔,從那里,你可以看見人自己的過去、現(xiàn)在、未來。
有的人小病時,住的地方美麗,那自然只好算享福。“清閑便是福”,大自然像千萬幅柔軟的綾繡,當(dāng)時便裹住了你的身和心。要是你愛吟詩,盡可以隨興所至地吟詠幾句;要是愛沉思,則寂靜的四周,即使極飄微的塵聲,也不會擾亂你的思緒;動得太疲倦了,于是閉了眼睛在床上休息一下,養(yǎng)一養(yǎng)神。塵世的煩惱,有如云或霧,在你腳下,浮來,浮去,只是纏不上你的心,那真是何等詩一般的生活。
不過,有沒有物質(zhì)上的力量去享受到這種生活,是一件事,這種式樣的小病生活是否真的頂可貴,又是一件事。
人生如一舞臺,有的人,他觀察人生,他自己也在舞臺上;有的人則站在舞臺的背后,再去觀察舞臺上的人。